大学之大,不仅在于占地之广,建筑之宏,还在于大师云集,贤才辈出。厦门大学的第一座校舍——群贤楼群,其命名取自中间主楼群贤,取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中“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”之典,这正是陈嘉庚对厦大理想的描绘,寄寓了嘉庚先生的殷切期望。没有群贤就办不了大学,办了大学也就造就了群贤。
上篇,我们共同回顾了群贤楼群的建筑源流,从艺术鉴赏的角度品味了嘉庚建筑的独特韵味。下篇,让我们去探寻群贤楼群背后的故事,感受砖瓦间的百年厦大历史。
教育初心 蹊径救国
“今日国势危如累卵,所赖以维持者,唯此方兴之教育与未死之人心耳。……以四万万之民族,决无甘居人下之理。今日不达,尚有来日,及身不达,尚有子孙,如精卫之填海,愚公之移山,终有贯彻目的之日。”这段慷慨激昂、振聋发聩的发言来自陈嘉庚筹办厦门大学时的演讲词。1919年7月13日,在厦门浮屿陈氏宗祠,陈嘉庚召集社会各界300余人,倡办厦大,并当场认捐400万元。
(群贤楼群,1922年)
1921年4月6日,私立厦门大学假集美学校举行开学仪式。因校舍尚未兴建,暂借集美学校的即温楼、明良楼和一些辅佐房屋作为厦门大学的临时校舍。
5月9日上午,郑成功雄踞厦门时的演武场遗址上,锣鼓喧天,炮声隆隆,热闹非凡。陈嘉庚与百余名厦门大学师生冒雨乘船从集美学校来到演武场,为厦门大学首批校舍群贤楼群奠基。这一天也是袁世凯接受丧权辱国“二十一条”的“国耻日”,陈嘉庚选定在这一天为校舍奠基日,意在告诫莘莘学子“勿忘国耻,发奋为国”。
(筹建厦大时的陈嘉庚,1918年摄)
奠基仪式上,陈嘉庚慷慨陈词:“余以办教育为职志,聊尽国民一分子之义务……教育乃立国之本,兴学是国民天职,不为教育奋斗乃非我国民也。”在那段长夜漫漫、沉沉黑暗的岁月,仁人志士都在寻求救国救民之道。对比中外发展,彼时的陈嘉庚深刻地认识到现代教育对国家进步的重要性,“立志一生所获的财利,概办教育”。
(嘉庚先生亲自题写的厦门大学校舍开工奠基石)
群贤楼群建成后,各有其功能:映雪、囊萤为学生宿舍,集美楼为图书馆与教师宿舍,同安楼为教室。主楼群贤楼为会堂、教室,具有多种用途:两旁做《周刊》办公室、教育心理实验室,下层做教室、教员休息室、邮政代办处、油印处、印刷所等。一字排开的教室矗立在海边,远远望去十分壮观。
“诚以救国既乏术,亦只有兴学之一方。”1922-1925年,陈嘉庚的公司正处鼎盛时期,他加快了厦大的建设步伐,新建了博学楼、笃行楼、化学院、生物院等一批校舍。除了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投以极大心力,陈嘉庚还重视严选良师,广纳贤才,“素以诚挚待教师,又以优俸酬其劳”,对他们极为尊重。就这样,厦大办学条件逐渐完善,师资日益雄厚,在全国名气日盛,教育事业稳步推进,一批批栋梁之才奔赴国家各地,为社会的发展作出了厦大贡献。
20世纪30年代,在世界经济危机影响下,陈嘉庚的企业受到强烈冲击,曾经的“橡胶大王”一度濒临破产,但学校办学经费一日不可无。陈嘉庚除了将自己的工资用于学校建设外,还向亲朋好友募捐。1934年,陈嘉庚公司收盘。在此期间,曾有银行和财团愿意出钱资助陈嘉庚的企业,但提出的条件是陈嘉庚必须停止资助厦门大学和集美学校。
可在这祖国风雨飘摇的关头,身后的大学能倒吗?“宁可变卖大厦,也要支持厦大”是陈嘉庚坚定的回答。他多方筹款,甚至变卖家人居住的三栋别墅,所得钱款全部充当厦门大学经费。
1937年,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陈嘉庚为了厦大的长久发展,无条件地将厦大捐献给政府。他致函时任福建省省主席陈仪和教育部部长王世杰:“弟愿无条件将厦大产业奉送,不拘省立国立均可,所有董权一概取消。”7月1日,厦门大学正式改为国立。
声誉、权力、利益,没有一个是陈嘉庚倾资厦门大学的理由。“以办教育为职志,聊尽国民一分子之义务”才是他教育报国的初心。
(厦门大学建校十周年全校师生合影)
群贤毕至 享誉五洲
(群贤楼群)
漫步在群贤楼群的长廊中,常会注意到同安楼和集美楼下张贴着的标语——“莫要高声语,恐惊读书人”。时间的齿轮拨转,阵阵书声似乎跨越了百年的时光而来。
(集美楼下张贴的标语)
建校之初,为了解决师资问题,陈嘉庚不仅重金礼聘德才兼备的归国留学生及国内著名学者、专家来校任教,还资助外校优秀学生出洋留学,毕业后来校任教,甚至还亲办师范学校培养教师预备役。
1921年7月,林文庆受陈嘉庚邀请继任厦门大学校长。到任当晚,他便召开会议,宣布要将厦门大学“办成一生的非死的、真的非伪的、实的非虚的之大学”。
林文庆校长掌校期间,厦大陆续增设工学、新闻、法学、医药等科系,初步建成多学科的综合性大学,1930年扩充为文、理、法、教育、商五类学院、共21个系。不仅在当时的私立学校中办学规模名列前茅,而且师资队伍一流,有不少曾留学欧美的知名教授、学者。
(1927年,林文庆校长与全体教师合影,其中有4位外国专家。)
如美籍教授莱德,1923年在厦门海域考察时发现了文昌鱼,这是一种由无脊椎动物进化至脊椎动物的过渡类型,是脊椎动物的原祖活化石,本来人们以为它们已经灭绝,但在厦门竟大量生存,于是莱德撰写论文《厦门大学附近之文昌鱼渔业》,发表在当时的《科学》杂志上,遂引起世界的瞩目,厦大的生物科学研究由此名扬海内外。植物学家钟心煊、动物学家秉志,开展了“厦门岛附近海洋动物的采集和分类研究”“昆虫的调查与研究”“中国白蚁种类的研究”“福建林业的研究”等课题,1926年制作各类动物共127种标本,供应国内外各学校生物研究机构的需求,成为我国生物标本的主要供应基地之一。莱德还于1924年发现一种水母新品种,后命名为“嘉庚水母”。那时厦大生物学者发现的生物有10多个新品种,后被命名为林文庆海星、何氏水母、厦门线虫、钟氏圆虫、秉氏脊椎动物、林文庆鲂鱼、中国多毛环节动物、蓝藻类、绿藻等。
在文科方面,厦大礼聘各科名师。如1923年聘国学家陈衍任国文系系主任,陈衍是清末举人,精通经史、训诂之学,长于诗,与郑孝胥同为闽派诗的首领人物,倡导“同光体”,名噪一时。1924年聘请法国著名的汉学家、佛学家戴密微,他在印度文明和佛教史、中国与西方文化关系史、亚洲史方面有深入的研究。
(厦大学生会欢送鲁迅先生大会合影)
(集美楼,现为鲁迅纪念馆)
1926年10月10日成立的国学研究院,云集了业界的学术名家,而且绝大多数大名鼎鼎,比如说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鲁迅,他曾在厦大指导学生组织起泱泱社与鼓浪社,创办《波艇》月刊与《鼓浪》周刊。值得一提的是,群贤楼群中的集美楼如今为全国唯一一所建于大学内的鲁迅纪念馆,他本人曾居住在集美二楼。院中由著名语言文学家林语堂担任总秘书一职,他在厦大组织编辑了国学研究丛书、中国图书志等重要著作,为延续中国文脉做出了突出贡献。法国著名汉学家戴密微也受聘于研究院,与厦大同僚艾锷风合著的《刺桐双塔:中国晚近佛教雕刻研究》,在西方汉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。研究院在中国学术界独树一帆,主张以现代科学方法整理中国固有的文化,刚创办就成为全国国学研究的中心之一,成为华南学派的代表,并形成厦大的人文学术传统。
厦门大学在创办之初于国学、教育学、生物学(尤其是海洋生物学)等领域都有突出表现,初步形成了厦大的学科优势与特色,奠定了厦大综合型、研究型大学办学方向的基础。
1937年7月,私立厦门大学改为国立,萨本栋被任命为国立厦门大学校长,就在其接任厦大的第二天,卢沟桥事变爆发。地处海防最前线的厦门大学于年底迁往闽西长汀继续办学,由“受命于危难之时”的萨本栋校长继续主持校政。
在较为艰苦的环境下,厦大师生发愤图强、潜心向学,使战时的厦门大学弦歌不辍,声誉日隆。在1940年、1941年国民政府教育部举行的第一、第二全国专科以上学业竞赛中,厦门大学参赛学生连续两届蝉联第一,使“南方之强”的美名享誉全国。
当长汀岁月成为往事,教育薪火仍代代相传,正如曾飘扬于长汀热土上的校歌所唱:“自强!自强!学海何洋洋!谁欤操钥发其藏?鹭江深且长,致吾知于无央……吁嗟乎!南方之强!”
囊萤星火 光耀八闽
(囊萤楼)
在厦门大学,“爱国、革命、自强、科学”的优良校风已被概括为“四种精神”,其作为厦大的文化基因,深深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厦大人,并被发扬光大。一提到革命精神,就绕不开群贤楼群中的囊萤楼。
(福建省第一个党组织——中共厦门大学支部成立现场手绘图,居中为厦大学生罗扬才。谢华斌/绘。)
1926年2月,罗扬才、罗秋天、李觉民三位共产党员,热血激昂,在囊萤楼111室宿舍内举行秘密会议,宣告了福建省第一个党组织——中共厦门大学支部诞生。年仅21岁的罗扬才被选为支部书记。
(罗扬才)
罗扬才烈士用短暂的一生创造了厦门的四个“第一”:第一个共产党员、第一个共产党支部书记、第一个总工会委员长、第一个革命烈士。他的生命中深深烙印下了革命的伤疤,他却无憾无悔。得知残酷的死亡即将降临时,他在狱中这样写道:“各位同志,不必为我悲伤,应踏着我们的血迹前进。”家中的年迈父母,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牵挂。1927年6月2日,罗扬才在福州市鸡角弄刑场英勇就义,时年22岁。《国际歌》,这首曾激励无数革命者的无产阶级战歌,在他口中戛然而止,在个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染上了悲壮的血色。
“囊萤之光”,如星星之火。自1926年厦大党支部成立后,由罗扬才等共产党员、共青团员点燃的革命烈火,迅猛燃烧,向闽南、闽西地区蔓延、扩大。到1927年厦门“四·九”政变、罗扬才英勇就义前夕,厦大党支部已在闽西南地区建起28个党支部,发展了近300个党员……厦大党支部成为闽西南地区建党的发祥地和播种机、革命运动的策源地,被誉为“八闽大地的革命摇篮”,由此揭开了福建革命史新篇章。
(1927年1月24日,厦门总工会成立手绘图,罗扬才任委员长。)
罗扬才烈士与革命紧紧缠绕的生命,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。无数勇敢的先辈大步向前走去,朝着有光的地方。1948年,厦大闽西南地下党组织通过学生自治会创办了工友夜校,教室设在同安楼一楼、二楼。除星期日外,每晚在进行文化基础教育之余,向工友传授阶级斗争的知识,深入浅出地传播马克思主义。
(囊萤楼三楼,现为厦大马克思主义学院。新华社记者付敏/摄)
(囊萤楼前,“扬才先锋党支部”青年党员在老党员的带领下重温入党誓词。)
时光荏苒,“囊萤之光”永续向前。1986年,厦大校园内建起一座罗扬才烈士塑像,以寄托后人的怀念。罗扬才烈士所代表的革命精神成为厦大“四种精神”之一,为厦大学子树立了光辉的榜样。2003年7月,厦大在囊萤楼二楼新辟“福建省第一个党组织——中共厦门大学支部暨罗扬才烈士纪念室”。如今,囊萤楼是厦大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办公楼,继续播撒着红色基因的种子;“全国关心下一代党史国史教育基地”厦门大学革命史展览馆设在同安楼内,向来往访客讲述着那段红色历史;“扬才计划”等大学生骨干培养项目见证着红色火种在厦门大学的代代传承……
【参考资料】
1.张建霖著,《厦门大学百年建筑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。
2.庄景辉著,《厦门大学嘉庚建筑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2024年版。
3.陈支平主编,《厦门大学百年校史1921-2021年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。
4.陈嘉庚著,《陈嘉庚自述》,安徽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。
5.厦门大学校史编委会,《厦门大学校史第一卷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。
6.朱水涌著,《厦大往事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。
7.陈炳三著,《囊萤之光——福建第一个中央支部诞生地》,中央文献出版:2007年版。
8.付敏,“囊萤之光”:掀起东南革命风暴,新华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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